枕山与泠

风皱池水,春落枝头。

【栾贤】烧掉那把扇子就现在

题目来自芝麻老师🥰 @芝麻丸 



(一)


秦霄贤有点儿萎靡。


到片场的时候整个人蔫着没精神,跟在助理身后钻进化妆间,扯着袖子一副拘谨的样子坐到角落的凳子上。


主演有着自己的化妆台,妆师看见人到了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,而后招呼秦霄贤过去贴头套。


青年还是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,像没睡醒就被人薅起来,眼睛低垂看向地面,睫毛上湿漉漉的,几小簇聚拢在一起。化妆师习惯看演员们没睡醒时的惫态,并不说笑,只专业地沉默上妆。隔离、遮瑕、化到眼底的青黑时,化妆师毫不停顿,利落地用粉扑垫着手用粉底遮掉黑眼圈。


一早拍的不是大群戏,却也有几个演员在。和秦霄贤相熟的几个配角说说笑笑走进来,顺带不忘和他打个招呼。青年简单的知应一声,没多说什么,而后愈发不自然地向下扯了扯袖子。


他昨晚刚挨过一顿狠的。栾云平惦记着他早上有场坐着的文戏,怕打在屁股上影响拍摄,所以全落在胳膊上。轻薄的扇骨把紧实的小臂挨个照顾了遍,打得小臂内侧热热腾腾泛起一层肿,棱子覆盖住肌肤掩盖住一向隆起的青碧血管。


伤处确实有些厉害了。


昨晚挨了教训,青年闹脾气没上药就睡过去,今早再一睁眼,棱子边缘已经浮起一片紫淤,这就到了不得不上药的地步。


“我不说你你就不知道上药是吧?你能少让人操点儿心吗?一天天拍戏多少事儿,手好不了再耽误你今儿进度。”


栾云平起来看伤时,心疼加上烦扰,手上揉伤的力道大了些,嘴上也没留情,几句劈头盖脸的训斥把青年攒了一晚上的火气激出来。


“成,我不懂事儿,耽误了进度我跟导演赔不是行了吧?”


这就是纯抬杠了,不过好歹没为着这个再被说一顿。青年一摔门出去,之后就换了装来剧组。


妆画完了就要去换戏服,衣服最内一层通常是演员自己的半袖,又是里外好几层的古装,一般男演员换个戏服也就不进更衣室。只是今天手臂带伤,没法儿给人露出来,秦霄贤便自觉的拎起戏服衣架向更衣室走。


服装助理难得看他进更衣室,愣愣地问了一句干嘛去。


这话一下把青年难住。秦霄贤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,笑笑说自己进里头换。


“啊?”


古装难穿,几个主演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都是由服装助理帮忙,难得听这么一句,助理一时有些发怔。好在僵持场面没有维系太久,就在秦霄贤即将落荒而逃的时候,一个声音帮他圆了过去。


“没事儿,你忙去吧,那龙袍你不还得熨呢吗,衣服我给他穿就行。”


栾云平从外头推门进来,不着痕迹地站在秦霄贤和服装助理中间隔开两人,一手搭在青年那只伤臂上捏了捏。“你说是吧,老秦?”


栾云平私下里极少喊这个名字,向来是亲昵的尾字作称呼。如今这么喊不知道是做给助理看还是喊给秦霄贤当提醒。


小臂早上才上过药,抬袖子的时候稍微高一点就容易漏伤,又被用力捏了一把,疼得青年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而后又立刻把头低下,沉默地跟着栾云平进了里间,任由男人给他换衣服。


只是今天本来没有栾云平的戏。


(2)


“你出去。”


“衣服给我。”


“你出去,让红旭进来。”


“别闹脾气,这会儿出去不像话。”


青年站在逼仄的更衣间深深吐纳两口,紧紧地攥了下拳,任由指甲嵌进肉里扎出几个深深的印记。他知道栾云平说的是对的,进都进来了这会儿再出去那几个工作人员不定怎么想,他可以不顾自己,但不能不顾栾云平。


栾云平看他黑着脸反而乐了,伸手拿过戏服抖一抖展开,边照顾年轻的小爱人换衣服边还不忘扯个闲篇儿逗他,“再说了把红旭叫进来也没地儿站啊,是不是?”


这句是实情。所谓的更衣间不过是几块合成板放在角落拼在一起的杰作,光是一个人进来也罢,两个成年人站在这里就显得逼仄闷热得要命。


栾云平和秦霄贤侧身站着,将空间差开到最大才能允许青年换衣服。秦霄贤低头拽个裤腿的姿势几乎扎在栾云平怀里。距离近到栾云平嗅得见青年头上的洗发水味道,自然也没错过衣服接触小臂伤面时瞬间粗重的呼吸声。


秦霄贤没理会栾云平求和的意图,衣服换的很快,草草一换便迅速钻出去,而后喊了红旭陪他去隔壁服装组的小库房再做整理。


这次栾云平没跟上去,秦霄贤还在生他的气,组里拍摄任务又多,他没必要在片场守着,和组里打了个招呼后又回了酒店。


秦霄贤这边也算不上好。衣服穿的草率,穿上身总觉得不对劲,喊红旭帮他抻衣服跟再穿一遍似得折腾人。


助理尽职尽责地蹲下来帮他拽衣服里面的下摆,又帮着扯扯袖子,却在拽起袖子的时候两个人都怔忪了片刻。


秦霄贤被折腾的脑袋发晕,胳膊上的伤又被喷了镇痛一时想不起,这会儿露了天日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档子事,急得下意识抓住助理的肩膀却又说不出什么。


好在林红旭什么也没说,蹲在原地愣了会儿,然后沉默地以原样把袖子拽下来,慢慢站起身翻看行程单。


他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腐坏规矩,偶尔几次在无意间也撞见过,但确实第一次直面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口。


“今天上午都是文戏,下午有场打的,用不用我跟导演说帮你换一下?”


秦霄贤轻轻松开手,不自在地又扯了下袖子,然后把手背到身后,露出个笑安抚助理。


“没事儿,不碍事儿。”


(3)


最先发现不对的曹鹤阳。


倒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契机,只是搭戏时单纯的接了个东西,手上的道具刚递过去就瞧见小师弟的脸色都变了,但再一细看时秦霄贤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。


曹鹤阳起初只当是自己看错了,下戏时顺手在青年胳膊上搭了一下,这才发现秦霄贤人不自然地僵直一瞬,小臂不自然地发硬,跟塞了什么东西似得,袖口露出一小节黑色的冰袖。


“哟,今儿怎么这么蔫儿啊?”曹鹤阳察觉到后随口搭问了一句。


“四哥你这话说的。”秦霄贤回答得很快,像遮掩什么似得,反手挽了曹鹤阳的胳膊往棚外走,边走边扯个笑脸打岔,“害,这不没睡够吗,我哪天不这样。”


瓦舍这戏要的景少,AB两组机位几波人轮场拍,候场便候得久一些,两场戏之间等着接戏时大伙儿没事做就爱在棚外逗个闷子。平时主演没个精气神也就罢了,昨儿个剧组搭群戏大景放了主演们半天假,怎么样也不该是这么个情况,再一思量手上的事也就前后都了然透了。


曹鹤阳戏谑地上下打量两眼,倒没细问,拍拍秦霄贤的手晃晃悠悠窝进小椅里,拿手机给栾云平发了个消息。


“昨儿晚上我可没睡踏实,老听隔壁有动静。”


栾云平回复得毫不客气,像一直守在手机边上似得立刻回了句。


“关我屁事儿。”


发完没两秒又补了一句。


“少欺负我们孩子啊。”


(4)


其次发现不对劲的是李鹤东。


李鹤东纯粹是误打误撞,他向片场洗手间走,刚没走两步就见着秦霄贤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从隔壁更衣室出来,走道儿小心谨慎还一脑门子汗,看见自己还故作遮掩地放下手。李鹤东奇了怪,伸手招呼秦霄贤过来。


“嘛呢你?” 


“啊,嗨,没事儿,我刚脚蹲麻了。”


秦霄贤涨红着脸,半边身子仄歪着站不直,含糊两句就要走。


“放屁,你家蹲坑上更衣室蹲去啊?”


洗手间和更衣室相隔不远,以青年这副说辞倒也能让人信服。只是李鹤东是亲眼见着他从更衣室出来,这便含糊不过去了。这场景太过奇怪又太过眼熟,李鹤东看了两眼忽然顿悟,一把抓住秦霄贤的手腕,放低了嗓子,半带调侃道,“怎么,挨揍了?”


“啊?你咋…”


秦霄贤被他说得一愣,一时间没挣开李鹤东的手,愣愣地反问了一句。


李鹤东看自个猜对了,一时间没忍住,意有所指的眼神直冲青年屁股上飘,一扬下巴,“还当我不知道呢?就你这样子出去导演都得给你找坐垫儿。”


秦霄贤这才反应过来李鹤东看得是哪门子的热闹,而后跳着脚甩开李鹤东的手,“啥啊!你才挨揍了!我是屁股抽筋儿了!”


青年搞明白这场乌龙的始末后,自脖颈至脸颊全都爬上一片淡淡的粉,而后一甩头上的马尾假发,连羞带恼地捂着抽筋发痛的屁股,别别扭扭地去找自己助理抻筋。


(5)


“哎哎哎!轻点儿轻点儿!疼!啊——”


秦霄贤狼狈地躺在地上,被自己的助理捉着脚腕下压抻筋,在腿根上拧成结的筋被抻开的一刹那忍不住哀嚎一声,淋漓的汗水瞬间又打湿身上一层布料。


助理压住青年脚掌前端,看自家老板逐渐放松下来才松开手,慢悠悠给人扶起来,还不忘回上一句。


“轻啥啊,轻点儿抻不开!”


秦霄贤疼得脱力,软摊摊地倚着助理爬起来坐在一边儿,听着这话又好气又好笑,要拿袖子抹额头疼出的汗,指着助理道,“咋就抻不开,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。”


助理及时伸手拍开秦霄贤的手,免去一场粉底蹭在戏服上的惨案,而后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抽出张纸巾递过去,还不忘给自家老板翻个包袱。


“啊,让你发现了。”


“去你的吧!”秦霄贤听着这话被气乐了,一扬下巴结束了这段和助理的无聊对话,然后翻出自己兜里的手机继续翻看消息。


刚才他拍完一场,下戏助理递给他手机时才看着栾云平给他发了消息,不多,是一如既往不需要他回的命令式的话语。


下场戏没他戏份,暂时不需要他回棚里,青年就去了洗手间,边抽烟边和栾云平对峙。


“我刚把药给红旭了,自个儿擦。”


“晚上我有事,你直接休息。”


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话语,本来秦霄贤也不打算回,看上一眼就要收起来,只是栾云平又给他发了一条。


“我给曹老四说了让他照顾你,你有事儿找他。”


受点规矩在社里不算什么稀奇事,但秦霄贤也不想闹着人尽皆知。青年皱着眉,不悦地回上一句。


“有意思吗你?”


栾云平立刻回了他,却不过是在青年已有的火气上又添了把柴。


“听话。”


“少来这套。咱晚上聊聊。”秦霄贤冷着脸,发出去这句话,而后将烟头碾灭丢进垃圾桶,带着气回了更衣室。胳膊痛得厉害,青年去更衣室抹了点无味的软膏,又做贼心虚地套好冰袖遮掩伤处,而后猛地一起身,光荣地让屁股抽筋了。


“嗷!”


(6)


秦霄贤知道栾云平从不失约,于是特意推了晚上和剧组的聚餐,先回酒店堵栾云平。青年扯了沙发坐在栾云平对面,纯黑的衣着显得他又消瘦两分,面上是对男人少有展现的不耐。


栾云平坐在另一个座位上,手机被青年扣押在自己那边的桌面上,不时响起的振动在包含烦躁气氛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喧闹。


谈话已经进行了有一会儿,只是暂时还没有谈出什么好结果。


“你为什么告诉别人这事儿?”


“我告诉谁了?”


“红旭和四哥。”秦霄贤皱着眉,挽起的袖子下露出大片青黄的淤痕,捂了一天的伤口边缘似有严重的迹象。青年神情有些倦怠,厌烦了似的看过来,仿佛栾云平敢说一句不合理的话他便能立刻分手走人。


今晚的场面是栾云平从未想过的。他不想听自己的小爱人说出这些他不喜欢的话,也为场面甚至两人关系的失控而焦虑,更因自己对于有可能失去青年这一可能性而隐隐有些恐惧。他有千百种方式可以脱身,但却认命地留下来,只因为他知道一切问题都避无可避。对面坐着的,是秦霄贤,他年轻的小爱人。


他的爱人。


栾云平轻轻吐口气,没有表露这些,只是慢条斯理的解开自己领上的领带,不着痕迹地把手心渗出的汗液拭在布料背面,然后抬眼看过去。


秦霄贤没说自己有多辛苦,但栾云平猜大概他确实吃了一点苦头,不然不至于到和自己对峙的地步。男人低头看了眼伤处,昏黄的酒店灯光下,映得胳膊的伤更为严重了点。青年的皮肤稍微发黑,表面青筋清晰,却又大段隐没在了淤痕之下。


“……红旭那儿我没告诉他你的伤,我给他的是一整包东西,吃的喝的一大堆,药膏是混在里面的。曹老四那确实是知道了,但不是我说的,是他先来找的我,我就顺带让他帮着照顾一下。”栾云平划开手机锁屏,点出和曹鹤阳的聊天记录放在桌上推给秦霄贤看,语气忽然变得很坦诚,“我真没有说让你丢人的意思。”


青年年岁小面皮儿薄,加之这毕竟不算什么光彩事,二人在一开始便定过约定,不能干扰工作,也不能叫别人知道。这一日乍一被好几方人知道也就带了点恼火,刚回到宾馆问话说时便带了点不管不顾的意思,如今得了解释被安抚下来情绪也就散去,面上和缓些。


“我的想法就是这些,至于你这里的感受是我疏忽了,我道歉。”男人稍微紧迫的呼吸在宽松下来的领口中得到缓解。栾云平说完这些话后屏住呼吸,等着青年会给他怎样的审判。


“我接受。”


秦霄贤刚和栾云平吵过一架,这会儿也没什么兴致再深究,只点点头,坐在对面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,交叠环抱呈防卫状的双臂慢慢放松下来。


“但我有个要求。”


在得到栾云平首肯后,青年面上不显,忽然眨眨眼,不辨情绪地说了句,“烧了那把扇子,就现在!”


“害,你跟扇子撒什么气?”


栾云平松了口气,浑身放松下来,却在看见秦霄贤又渐低落下去的神情时一抽怀里的扇子。“烧!咱秦大少爷说烧就烧。”


这本是秦霄贤作戏的玩笑话,但栾云平却真的拿了烟灰缸过来。他们如今的地处对物件没什么所谓,只这情谊难得。秦霄贤虽然已经消了气,却仍旧打算看看栾云平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,愿不愿意为他毁了这向老前辈求来带在身边七八年的扇子。


栾云平动手的利索,拆了扇面折了两折塞进烟灰缸,火机触到扇面的那刻稍有些犹豫,而后便心一横点燃它。


秦霄贤只是坐在那,他随手抓了个抱枕挡在身前,而后看着火舌一点点卷上扇面,脸上神情淡淡,若有所思。


凭良心讲,秦霄贤确实对那柄扇子喜欢不起来。他们二人常年在外,比不得在家里有诸多工具可以轮换使用,因此大多数能招呼到秦霄贤身上的就是这把扇子,往往头一天打完第二天还会好好的待在栾云平的手里盘磨,更臊得他恨到牙痒。


火苗在烟灰缸里跳动的很高,又很暖。秦霄贤忽然担忧会不会触发烟雾报警器,也看着火焰觉得有点陌生。今夜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栾云平。


栾云平见烧掉一角,抬头看向青年开口,“消气了?”


秦霄贤摇摇头,随手拿旁边杯子里的水浇灭烟灰缸里的火苗,而后一扬下巴,“扇骨撅了。”


这就是当真要毁到一点都不剩。栾云平稍微有点犹豫,光滑的扇骨握在手里来回摩挲,忽然手中一空,再一看是秦霄贤抽走了它,掰断正中那根扇骨后又丢回来。


时间已经不算早,栾云平的手机在桌面上仍旧锲而不舍地震动着。青年毁完扇子立刻起身要走,走到门口又忽然转回头,又带上点不知从哪里来的嘲弄情绪开口。


“栾哥,我有个事儿想问你很久了。”


“你问。”


“你管我,真的是为了我吗,还是为了满足你的掌控欲?”


秦霄贤看过去的视线直直看向栾云平眼底。


栾云平从未被这样劈头盖脸的责问过,愣了片刻而后冷了脸,一掌拍在桌上,“秦霄贤你什么意思?”


“你看你,急什么,这不是问问吗。”秦霄贤见栾云平发了火反倒放松下来,右手松开些紧握的门把手,脸上挂起点嘲讽的笑意。“我就是今天突然在想,以我昨天犯的事儿就算真的要打罚,为什么不等我休息呢。”


“你有休息吗?”


“你也知道啊栾哥。”


栾云平被秦霄贤话里的刺顶了一下,却又深吸口气咽下。他们如今能心平气和地谈谈已经是刚才吵过一架的结果,而秦霄贤明显被痛意折腾得恼火,这个节骨眼上发火没必要也没什么意义。


“等忙完这段时间,你休个假,找个没通告的时候出去散散心,这总行了吧?”栾云平没有理会秦霄贤故意的讽刺,而是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,试图粉饰太平。“行了,聊差不多了,人催我半天了都,我晚上回来陪你还不成么。”


秦霄贤倒不阻拦,只是又问了一遍,声音低,却很有力的砸进栾云平心里。


“栾云平,你到底是在管我,还是在管你的掌控欲。”


问完不等回答,秦霄贤冲着栾云平这个方向混不吝地一乐,又恢复往日的神情,拉开房门一摆手。


“行了,那扇子你留着吧,我先回屋了。”


END


2022.4.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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